《企業觀察報》記者 張寧
復制上海自貿區負面清單管理模式、推出“創新券”政府補貼制度、打造“四新板”融資平臺……上海科技創新中心的大門，正逐步敞開。
這是2015年上海市委唯一的重點調研課題。“大力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加快建設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科技創新中心”，上海市委書記韓正表示將為此舉全市之力。上海“全球科技創新中心”的定位，是于去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在滬考察期間時提出的。
“吸引全球科技創新企業、打造技術創新平臺經濟，建設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科技創新中心，是上海建設國際經濟、金融、貿易、航運‘四個中心’之后的又一個全新目標。” 上海市委副書記、市長楊雄表示。
目前，上海科技創新中心整體建設方案正由上海市發改委牽頭制定,將于今年5月完成并上報,由上海市委市政府討論通過后發布并推行，張江高科技園區將作為科創中心的先行先試區和主戰場。
“關于建設全球性科技創新中心，我們并沒有過多經驗，如何處理方方面面的關系及各項制度、細則的制定，上海學界、智庫都在積極進行課題研究，并嘗試進行將其化為實踐操作。 ”多位參與科創中心建設的上海市政府部門人士及經濟學者表示對此高度關注。
上海市科學技術委員會發布的《上海市軟科學研究計劃“建設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科技創新中心”專題研究項目指南》顯示，上海建設全球影響力的科技創新中心內涵與指標體系、科技創新中心與“四個中心”功能協同、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與上海建設科技創新中心的關系、張江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上海科技創新中心的人才配置等，都屬上述課題研究范疇。
“作為我國重要的中心城市，上海在形成全球技術創新平臺經濟方面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與基礎，上海科技創新中心的建成無論對于我國經濟轉型，還是眾多科技創新企業崛起都可堪稱歷史時機。”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區域發展研究部部長張軍擴在接受企業觀察報記者采訪時如此評價。
上海具備天然全球商業引力
為何此時決定建設全球科技創新中心?“如今我國‘創新驅動發展’的國家戰略及建設制造強國、‘中國制造2025’的目標既定，‘掌握核心技術與關鍵技術，實現工程化產業化強國之路’，意味著建設全球性科技創新中心的必然與重要。”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區域發展研究部部長張軍擴說。
而在眾多經濟學者及業界人士看來，將科技創新中心選址上海亦有其必然性。“對于此次中央在全國城市中選擇上海作為科技創新的中心，市場并不意外，甚至早有期待。”
上海具有堅實的基礎和明顯優勢。來自中國社科院的一組統計數據顯示，目前上海的人均GDP在中國各省市中排名前三，技術密集型產業的產值占GDP建設的比重為40%左右，在信息技術、汽車制造等產業領域實力突出。
同時，上海也正在成為高端科研人才的聚集地。據上海市有關部門統計，過去一年，上海人才總量和高層次人才數量不斷提升，人才發展的環境不斷改善。目前，上海共有43位外國專家榮獲中國政府“友誼獎”;626名海外高層次人才入選中央“千人計劃”，其中21人入選“外國專家千人計劃”;557名海外高層次人才入選上海“千人計劃”;2502名留學人員入選上海市“浦江人才計劃”。在滬“兩院院士”共計164人;“百千萬人才工程”國家級人選318人;1070人入選上海市“領軍人才計劃”;821人入選上海市首席技師“千人計劃”。來滬工作和創業的留學人員已達12萬余人，留學人員在滬創辦企業4800余家，注冊資金超過7億美元。常住上海的外國專家超過8.8萬人。
“更重要的是，一大批國內新興的‘重量級’企業和越來越多的跨國公司正在把研發中心搬到上海來。”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宏觀經濟研究部研究員王召表示。據了解，華為、商飛、中興、聯想、阿里巴巴、海爾等一大批國內新興的“重量級”企業，先后在上海設立創新中心或研發總部，網羅的研發人才數量眾多，企業創新研發投入巨大，上汽、寶鋼、上海電氣等上海本土大企業，也紛紛成立企業研究院或創新中心。越來越多的跨國企業也開始積極與本土企業合作，聯合成立技術研發平臺或者創新中心。
上海市商務委副主任顧軍曾在“2014上海外資研發中心論壇”披露，截至2014年9月底，落戶申城的外資研發中心累計達378家，占中國內地總數約1/4;外商投資企業研發投入經費已占上海研發投入一半左右，新產品產值和銷售收入占上海比重均超過2/3。“其中來自世界500強企業的研發中心占比1/3左右，名列全國第一。包括通用電氣上海研發中心、杜邦上海研發中心、聯合利華中國研究院，以及新近成立的強生亞太創新中心在內，目前已有30多家外資在滬研發中心的級別均為全球最高級。”
“全球性或區域性研發總部的數量往往預示著世界科創中心的興衰趨勢，上海目前無疑已成為跨國公司全球研發網絡的關鍵節點和重要樞紐，從這個角度來說，上海已經具備全球性科技創新中心的雛形。”王召強調。
據了解，一些跨國公司在滬研發機構已紛紛從“服務中國”，向“服務亞太”、“服務全球”轉變。 “國際化程度高的優勢愈發凸顯，這為上海整合全球的資源來建設全球科技創新中心，并吸引更多科技創新企業共享資源、共同發展提供了得天獨厚的條件。” 上海交通大學高級金融學院執行院長張春告訴企業觀察報記者。
上海已設下了未來30年的發展愿景及目標——建成具有全球影響力、輻射力和競爭力的“科技創新中心”、“資源配置中心”、“財富管理中心”和“信息交互中心”。
這些都說明，上海已具備成為全球科技創新中心的潛力，也為建設科技創新中心奠定了基礎;發展趨勢上，上海“四個中心”的功能定位主要圍繞產業中心，下一步的目標自然就是全球創新中心。”多位經濟學者表示。
致力打造中國“硅谷”
關于上海科技創新中心，全國人大代表、中國工程院院士金東寒的一句話引發業界共鳴：“目前，全球影響力的科技創新中心尚無‘門檻’標準，但美國硅谷猶如全球科技創新中心的標桿，創新魅力四射，是無數創新創業者心中的‘圣地’，與美國硅谷相比，盡管上海還有諸多差距，但卻是國內最有可能成為‘硅谷’的創新高地。”
“上海全球性科技創新中心的構想與建設頗具吸引力，但我們更關心的是，它將產生怎樣的功能與作用?與北京的中關村、深圳高新區有何區別，哪些企業適合到此發展?”諸多關注上海科技創新中心的民營企業家、創業者心存疑問。
事實上，今年初上海市委書記韓正已對“上海科技創新中心”的作用與功能做出較為全面的解釋說明。他指出，“建設全球影響力的科技創新中心”具有三層內涵：一是對標具有全球影響力，二是聚焦科技創新，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三是要體現出中心城市的優勢和功能;而“中心”的意義則是發揮帶動作用、輻射作用，服務國家發展戰略。
“在具體的發展定位和工作要求上，則將遵循‘三個牢牢把握’的主線，即牢牢把握科技進步大方向，瞄準世界科技前沿領域和頂尖水平，在關鍵核心技術領域取得大的突破，在基礎科技領域作出大的創新;牢牢把握產業革命大趨勢，面向經濟社會發展主戰場，以培育具有核心競爭力的主導產業為主攻方向，圍繞產業鏈部署創新鏈，解決好‘由誰創新’、‘動力哪里來’、‘成果如何用’三個基本問題;牢牢把握集聚人才大舉措，健全集聚人才、用好人才的體制機制，創造人盡其才的政策環境。”韓正表示。
具體支持產業方面，上海科技創新中心將在上海信息化快速發展的基礎上，以應用為導向，以開放式、服務型的數據平臺為基礎，全力推進并支持智能技術應用，最終體現在城市更安全、更便捷、更環保、更人性化。這將涵蓋集成電路、網絡信息安全、大飛機、新一代核電、衛星導航、重型燃氣輪機、智能制造、海洋工程、新能源汽車、高端醫療裝備、新材料、互聯網產業、云計算和大數據、智能傳感器、智能顯示、創意設計等領域。
“而這也是上海科技創新中心與北京中關村、深圳高新區的區別所在。” 上海社科院經濟研究所副所長沈開艷指出，依據目前京滬深三地的科技創新產業定位、發展戰略，上海的科技創新側重科技的引領;北京科技與基礎產業并重、相輔相成;深圳則更加強調產業驅動，因而上海科技創新中心將偏重于技術應用產業，而北京中關村、深圳高新區則分別以基礎產業領域、通信產業領域的技術創新為主。“上海的科技研發主體是企業，本身強調技術應用，因而智能產品、先進制造業，包括一些重化工業的核心技術、3D打印等有望在上海投產。”
來自上海社科院經濟研究所的一組統計數據顯示，2014年年內，上海認定高新技術成果轉化項目達709項，其中電子信息、生物醫藥、新材料等重點領域項目占86.3%，并已建成上海光源、國家蛋白質科學研究設施、生物樣本庫等具有國際影響力的重大科研基礎設施。
“此外，不能忽視的是，上海毗鄰的長三角地區也是我國發展迅猛的高新技術產業帶，這也是上海科技研發的獨特優勢——上海研發的產品，將會向長三角地區進行生產輻射、與周邊地區的制造業結合起來。”沈開艷說。
商機將逐步釋放
盡管上海科技創新中心還處于試驗階段，存在這樣或那樣的障礙有待完善，但對于企業而言，一些便利條件與商機已經開始逐步釋放。
上海張江高科技園區官方發布消息稱，作為建設上海科技創新中心的“排頭兵”與主戰場，張江高科技園區將在制度創新等方面先行先試,試行成功后逐步向全市推廣。日前，配套規劃征求意見稿已經完成,并提交至上海市各部門。
“管理方式上，張江也將逐步復制上海自貿區的負面清單模式。”張江高科技園區內部知情人士對外透露，張江將在科技創新、創業便利化、科技型企業工商注冊、科技服務市場準入等方面采用分步式的方法推行負面清單模式。
而在這樣一個時間節點，中國自由區2015年新版負面清單的變化則可堪稱“錦上添花”。企業觀察報記者從多位參與上海自貿區建設的專家學者處獲知，目前2015版負面清單已商議完成并即將推出，新版負面清單劃分為15個門類、50個條目，條款數量從2014年版的139條減少為122條。“與2014版負面清單相比，2015版負面清單的透明度、開放度、完整性都有所提高，顯示出中國外商投資負面清單管理模式在不斷深化和完善。”上海財經大學自由貿易區研究院副院長孫元欣表示。
“總體上是做減法，但并不是原有基礎上的簡單減少，而是有增有減。增加處主要集中在金融領域和文化、體育、娛樂領域，增加的內容都是將兩大領域對于外商的限制具體化了。”他說，這并不代表開放度的減弱，反而是透明度的增加。
上海社科院世經所國貿研究室主任沈玉良的看法則是，“總體上，2015年新版負面清單有不少突破，之前曾考慮大類、中類、小類的分類方法，現在去掉了這種分類，更加清晰化。”
“借自貿區負面清單進一步完善的東風，我們相信，上海科技創新中心對于科技創新企業也會更具吸引力。” 前述張江高科技園區內部人士說。
同樣吸引各路企業的是，張江還將推行“創新券”制度,即在張江園區內注冊的企業將可以通過向管委會申請創新券,用來向全市高校、院所等研究單位購買科技服務,這些單位隨后可以憑創新券向張江管委會變現。
事實上，這項制度也是與上海支持科技創新大環境的一種契合。2015年4月20日起，上海市正式發放“科技創新券”，作為中小微企業或創業團隊購買科研機構創新服務的權益憑證。根據上海市研發公共服務平臺管理中心副主任朱悅的介紹，憑借科技創新券，企業或團隊可獲得最高10萬元的政府資助，還可以共享使用大型科學儀器設施，并享受約380家技術平臺提供的研發服務。
“補貼額度更高、申請流程簡便，如果上海科技創新中心最終也能夠參考或復制‘科技創新券’制度，那對我們科技型企業來說，真的是雪中送炭。”盟科醫藥技術(上海)有限公司辦公室主任華宏說。
此外，為加快推進上海全球影響力的科技創新中心建設，發揮自貿區制度創新和張江示范區先行先試的雙重優勢，前述上海股交中心正在籌建的“四新板”也備受關注。上海股交中心總經理張云峰表示，“四新板”最終方案修訂、交易系統配套及企業籌備等工作正在緊鑼密鼓進行，爭取在今年6月前推出。
據了解，“四新板”服務于從屬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新技術的科技創新企業，即通過上海股交中心“四新板”這個平臺，實現資本市場與實體經濟的對接;采用以信息披露為主導的掛牌上市條件，對企業沒有營業收入、凈利潤、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凈額等財務指標的具體要求，但強調企業的規范運作情況、成長性及未來發展前景，對企業信息披露的要求較高。
“這個板塊推出后，上海股交中心不僅會采用股權融資、債權融資等原有的融資手段，還會通過一些創新產品幫助‘四新’企業切實融資。”張云峰透露。
■ 前瞻
諸多體制藩籬有望進一步打破
上海全球性科技創新中心藍圖的構建風生水起，而與之相關的企業家群體中，有的期待，有的觀望，也有的表示擔憂。
“構建中國‘硅谷’，我們并沒有可以完全復制的成功經驗，關于上海科技創新中心的很多具體制度、細則及優惠條件如何設計現在都還很模糊。”中微半導體設備(上海)有限公司副總裁兼中國區總經理曹煉生坦言。
實際上，此前諸多經濟學者已對上海科技創新中心的籌建提出過質疑或擔憂。縱觀國際經驗，全球性科技創新中心的形成，離不開濃厚的科技創新文化氛圍，完備的科技創新體制機制、市場服務體系、投融資體系等多重先決條件，以上海財經大學中國公共財政研究院副教授吳一平、復旦大學管理學院教授芮明杰為代表的一些經濟學者的看法是，在通往全球性科技創新中心的路上，上海還有幾個關鍵性的制度短板需要被重視并完善，否則將無法完全具備形成全球科技創新中心的條件和功能。
在他們眼中，開放性不足、流行性障礙已是打破制度藩籬的眾矢之的。“上海能否建成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科技創新中心，關鍵之一是開放性，之二是制度保障。”用復旦大學管理學院教授芮明杰的話說便是，一方面，各類科技創新主體，包括創新平臺、大學、企業、個人等到上海來從事創新工作，目前還存在很多障礙，至少報批手續就很繁瑣;另外，創新要素的流動性障礙同樣明顯，譬如在這里的專利成果流動、轉化出去的障礙也是很大的。“這就需要出臺相關法規和政策促進本土科技計劃對外開放，形成人才、信息、資金充分流動、自由進出的制度。”
上海財經大學中國公共財政研究院副教授吳一平則更加系統地梳理了上海目前存在的制度創新缺陷。“首先，上海現有的戶籍管理制度難以吸引高科技人才，其中突出的問題是高科技人才子女的教育問題和戶籍管理制度不靈活。”他認為，建立有利于吸引高端科技人才的戶籍管理制度，有必要對目前的戶籍管理制度進行根本性改革，比如對科技人才實施資格認定制，取消后續的審批程序等。
“此外，目前上海以知識產權體系為代表的創新服務體系和環境，還難以適應科技創新中心的需要。” 吳一平指出， 其中突出問題在于知識產權申請周期較長和知識產權保護力度較低，這影響了企業創新的動力，也難以吸引跨國公司研發總部的入駐。“事實上，盡管越來越多的外資研發中心正在搬到上海，但這些研發中心的研究領域并不完全是體現最新理念的前沿技術，并且放眼全球，目前上海的研發中心數量還相對偏少，難以形成技術創新的平臺經濟。”此時，相關政策、制度的出臺就顯得至關重要。
“上海特有的金融體系如何適應科技創新中心的發展需要?”外界普遍的擔憂還集中于此。“目前，在以國有金融機構為主導的金融體制下，大量以創新見長的中小企業難以從正規渠道獲得充足融資。在未來的經濟體制改革中，應積極拓展中小企業直接融資渠道，完善中小企業上市制度。”一些經濟學家和民營企業家如是建議。
據企業觀察報記者了解，可以帶給前述建言的經濟學者和企業家們些許寬心和預期的是，上海科技創新中心的“設計師”們已注意到他們的聲音。
“整體規劃上，上海創新中心將復制或參考上海自貿區的成功經驗。 在籌建、商討如何建設上海科技創新中心的過程中，我們將會充分重視并聽取來自經濟學界、企業界的聲音。”上海市人民政府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員告訴企業觀察報記者，比如外界提出的創新金融體制方面，上海股交中心正在籌備“四新板”以解決中小科技企業的融資難問題。目前，“四新板”制度規則的報備審批、企業材料的制作審核等工作均已結束，掛牌企業已經基本籌備完畢，將會很快推出。
“關于制度創新的其他建議及具體實施方案方面，目前上海學界、智庫都在積極進行課題研究，并嘗試將其化為實踐操作。”他透露。
